武陵驿:离开魔山的梯子 散文

发布时间:2024-03-29 作者: 检验设备

详细介绍

  生命的本质是经历苦难,包括病痛,包括死亡。武陵驿是走进精神拷问的作家,他的作品深邃凄厉,有着不可抗拒的魔力,无论小说还是散文,都会重锤震撼读者之心。

  鹰山之夜,其实没什么夜光。周围目力所及曾经是我讨厌的平庸琐碎。比起附近绿幽幽的埃文赫市政厅大钟和图书馆轮廓,这里街灯寥落,磷磷灯火随山势起伏。去城仅仅12公里,雅拉河向东北蜿蜒,鹰山占据了北岸首个至高点,无论林荫大道还是盘山小径,此地村野风光,至今人烟稀少。橡树榆树桉树蓝花楹,或随风起舞,或岿然不动,杂花生树,树不读书,也不起冲突。不面临道德或意义的追索,无需思考出路或使命,也不瞻望前方,脚下尺方就是毕生的安身和立命。

  现在,我是没有光的鹰山之夜的一部分。在尚未看厌鹰山的时候,我发现了自己已离开不了这里。现在,我认出了偶然当中那不可言说的神秘,偶然是我们所不理解的必然。病中校对出版社发来的小说内文排版,我发现扉页上的致辞:「向危险的日常生活致敬。」去年当我写下这句话的时候,尚未明白日常的危险意味着什么。而一旦展开妻携来医院的《魔山》,我忽然意识到我的魔山,正是位于鹰山脚下2023年的奥斯丁医院。一个月前,在台北茉莉书店收获此书,我对染恙懵懂无知,等回到墨城展卷阅读时,已被急诊收入医院。

  《魔山》于我添上了宿命论的意义。个人身体上的疾病令人忽略世界的疾患,但也可以令人更深刻地探索世界病状的前因后果。1912年,托马斯·曼的妻子因肺疾在瑞士达沃斯肺病疗养院治疗,他陪同妻子在疗养院居住了三周,医生发现他的肺部也有阴影,他拒绝留院,开始撰写小说《魔山》,前后12年,他将一个中篇小说敷衍成七十五万字的巨著。当初,「到欧洲去」,是1920年代的美国文坛的响亮口号,海明威等文学新秀犹如19世纪中叶的俄国人纷纷负笈欧洲,不曾想当时的西欧,他们追求的自由奔放的圣地,早已蜕变成了托马斯·曼的魔山,一座充斥着病人、培育各式疾病的魔山。

  墨城的奥斯丁医院不是欧洲高山疗养院,但也折射着澳洲各族世俗和精神生活的光与影。我们的世界被通胀、经济停滞、战争、狂热的意识形态和国族主义等折磨割裂,仿佛是一所超大容量的医院,一座魔山。

  后现代素来是讨厌现实主义和象征手法的,但魔山是实实在在的现实,由各级护士,医生和病人组成的,底层基础是由病友们组成的。病友随着病情不断出现又消失,魔山的时间流动不同于世界,用《魔山》的话来说,时间在这里好像是不存在的。

  第一次住魔山,正对面的是老得不能再老的马克斯,他不声不响,舌底下像是含着什么,除了睡觉,就是采血吊针打针X光CT,没完没了的睡。睡是有配乐的,要么震天鼾声,要么突如其来的痰涌声,那一刻好像一辈子的痰液都要从喉咙里激射而出。他很独立,不用痰液袋,扶着助行器,不用护士协助,独自去厕所,马桶圈立刻染上了黄绿色。他枯瘦的身子裹着纸尿裤跌跌撞撞,彷佛一匹瘦骨嶙峋的老马对着终点的彩带作最后冲刺,乒呤乓啷,在一切混乱之后,他总能好好端坐在椅子里,慢慢喝点蔬菜汁果汁什么,嘴角永远朝右吊起,叫人不能不折服于他体内顽强的生命力,95岁高龄纯粹属于一把数字游戏。

  而斜对床的麦可做不到,吃饭不是老婆喂他,就是三个护士小姐来团队合作。麦可又高又瘦,不能坐或行,脖子一天到晚歪着,永远躺平,眼神空洞,张大嘴巴,眼珠随着我的走动快速移动,像极了肌无力的天才斯蒂芬·霍金。床边照例停着一辆全国自动传感操纵的黑色电动轮椅。麦可每晚在纪录片的解说声音里睡着。他是知识分子,他的智力被囚禁在病床枕头药片和一堆闪闪放光的医疗器械组成的魔山里。

  “他总是叫错名字。”他的太太,胖胖的银发妇人丽萨,对我抱歉地说:“麦可老是听医生念叨你的名字,他的意识不太清楚。”

  从丽萨口里得知,麦可患的是多样性硬化症,类似渐冻人,慢慢的神经腱鞘被破坏,人会一节节一段段被冰冻,慢慢瘫痪是一种缓刑,麦可经历了漫长的40年,娶妻生子,儿孙绕膝,人生大部分都完成了。还剩下什么?丽萨笑着,不说下去,脸上洋溢着骄傲和痛苦。她取出一本小说,坐在窗台上读永远读不完的故事,将自己融入窗帘坚定沉默的阴影区域。

  邻床爱琳Irene,名字源于希腊语Eirene和平女神,但这个女神多嘴多舌,仅比马克斯小一岁,脖子上围着肉色脖托,摔折颈部什么骨头送进来的,她吐出喂给的止痛药,剧烈咳嗽中,还是把握机会不断责问护士:“为何会这样?为什么,不该是这样的……”

  中午是她一天中说得最多的时候。到了半夜,连经验老到的两个夜班护士也被她折腾到不行,她一个劲按铃,护士们找借口一一闪了。爱琳开始声嘶力竭喊我的名字:“史蒂文——史蒂文——史蒂文——”

  直喊到我无可忍受,下床替她去把护士请来。当然并非是因为她认识我,只是每隔四小时护士来帮我输液,每次要核对姓名出生日期,她像麦可那样听熟了我的名字。她一天除了水或果汁,似乎什么也不吃,所以兴奋期过后,进入堂堂皇皇的白昼,她像昙花一现顿然萎靡,化身为最安静的病友。终于无声,彻底消声,让我感到毛骨悚然,似乎隔壁躺着的不是一具有温度有呼吸的肉体。

  在魔山与陌生人朝夕相处,唯一的共同之处是疾病。疾病是无法解说的,也无需解说,病人单调重复的步骤,徒增烦恼沮丧而已。常常没有语言交流,顶多是眼神,探询,疑惑,同情,漠然,以至于熟视无睹。早晨和傍晚,马克斯与我有一两个小时对坐,他坐在朝向鹰山的那张扶手椅上,吃早餐或吃完早餐,吃晚餐或盯着晚餐出神,他几乎不看我,休说对视,剩下我一个人无聊中打量他,布满黑色老人斑、特别难找到采血点的那条胳膊枕着头,他半张着嘴,面容枯槁,嘴角永远朝右歪,似睡非睡,好像总在嘲笑着什么。然而我们不寂寞,寂寞是我们都可以和谐相处的好朋友。我们都在与这个朋友默默谈着什么。

  他精力能量均耗尽的瘦弱身材总能支撑他仰仗助行器,踉踉跄跄冲到盥洗室,吓得当班护士老是大呼小叫:“马克斯,你要什么?”

  马克斯的回答低沉简洁,用充满粘液的蜂鸣音说厕所、床或椅子。他起居非常有规律,不是大张着嘴呼呼睡觉,就是在椅子上床上厕所里(那些时候并不多,而且多以呼呼大睡结束)。唯一一次,我见到了他眼里的神采,他小儿子来看他,掏出手机给老爸看,圣寇达队赢了,考林伍德和阿德莱德在下周二交手,那一定是个好天气。

  澳式足球的魅力叫马克斯突然举起胳膊,点着电子设备屏幕问儿子:“下周二,几点钟?”

  小儿子被带动起来,他扫了一眼头顶上的悬挂电视,滑动着电子设备屏幕,问父亲看得见吗,瞬息,他的声音低落了,他父亲天天需要眼药水和耳药水,他的眼睛根本看不清什么。然而,他是房间里除我以外唯一能自由行动的人(借助助行器)。他想看球。

  托马斯·曼的《魔山》可以读出无聊,可以读出艰涩,但无论如何读不出简单或者浪漫。在魔山,静心读懂现实主义的《魔山》是困难的。医院外面正处在战争扩大噪音喧嚷的乱世,小说恰好开篇于第一次世界大战前。汉斯·卡斯托普(Hans Castorp)来到瑞士阿尔卑斯山探访住在疗养院的表兄。因他每况愈下的健康情况,一再推迟离开疗养院的日期。最后,他不得不留在疗养院,作为病人,在魔山滞留长达七年。这不可能是轻松愉快的阅读,卡斯托普由健康人变成了病人,所谓养病,是疾病的培育,疾病使他遇到了代表政治、哲学、宗教和医学的各色人物,也遭遇了来自俄国的爱情。

  魔山象征着生命死亡时间疾病爱情等诸多重大命题,病人们无所事事,没有工作,没有配偶,没有家庭子女,没有生活现实。如同奥斯丁医院的病人们绕不过鹰山,德国小说绕不过托马斯·曼的魔山。对话、象征、幻想、梦境、辩论、独白、哲学讨论,欧洲精神生活在病态的生活中破碎。如果说《魔山》像X光透视了整个优哉游哉的生活,照出肺病的阴影,那么我阅读《魔山》的过程也是一个人在生病观照自身以及身外世界的过程,充满了病痛和治疗、希望和绝望、爱和冷漠之间错综复杂的角力。

  于是,想到这趟魔山行会不会是我生命结束的地方。我的问题出在心脏上面。这是所有上帝所赐零部件中最重要的一个,但细菌毫不犹疑抢先进攻了这个弱点,造成了无可逆转的破坏。以汽车来打比喻,最不该出问题的是引擎。回到人的本体来说,虽然更复杂,但也不会离开心脏这个部位。校对小说排版,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写的作品,另有一个恐怖的发现,过去数年的写作无一例外,或多或少都写到了心脏细节,甚至最近发表的《铁锤与鲜花》,如果标题改作《心脏》也不会不恰当。

  魔山是病态的缺损的,只有当家人到来的时候,才有一点圣灵降临的光晕,虽然那个晚上的气氛令人窒息。马克斯对来探访的家人说他想死。当时,室内的空气仿佛被抽光了。家人中没人质疑他的理由,甚至无人哭泣。早些时候他的夫人痛哭过了。家人们像平静的雅拉河水,谁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你也无法阻碍水从指缝继续流淌。

  病人爱胡言乱语。我也不能例外。想起下午女儿来看我,坐在角落里,默默望着我,给我一个恬静的笑容。我说了些什么,记不起来了,但一定吓着了她。十四岁的年龄,她还在天主教女校里做她的优等生,她不可能了解父亲的身体出现了什么状况,也不可能理解心脏感染有什么后果。妻怨怪我胡言乱语。

  疾病的真相像大热天快速馊掉的饭菜,突如其来,令人恶心。儿子是个沉默内向的小伙子。第一次来,放下个袋子,打个招呼,就走了。隔几天,他陪妻来,坐在床前五分钟,说受不了医院的气味,走了。晚上,妻致电问他是什么味,他说类似于公共汽车之类封闭空间的气味。放下电话,妻子对我说:“他就是这样子,晚上早早睡了,他不能面对一些可怕的事。”

  18岁的他刚上大学,他现在成天泡在实验室里,与很多材料和模具打交道,从没见识过周边这么多类似活死人的病态。材料模具是无机物无生命,它们安全可靠,不自溺不绝望不颓丧不癫狂。

  昨天,爱琳也对护士说她要死了。护士同样没理她。她们的耳朵油了,油到听不进要死要活的老生常谈,来到这个病区的病人每时每刻都经历这样那样的意外,好比摔下悬崖之后,脸朝天,天一样的蓝,云一样的白,脑壳也许碎了。

  日夜环绕我的是两位正在企图离开世界轨道的高龄老人,以及一位意识逐步模糊的渐冻人。死亡是医生护士和家人们无法躲避的话题,奇怪的是无人表露恐惧,顶多是探访时间亲人朋友间的稍稍尴尬,似乎只是无数家常闲聊话题中最普通的一类。我不得不确信,病人首先是与死亡做了朋友的,随便什么时间都能离开,然后是家人朋友逐渐接受病人有资格永久缺席。

  今天的我心神不定,在麦可身边转悠,尽可能的避免与他的眼神相触。我在等着他说些什么,关于死亡,关于离开,但他看他的IPAD纪录片,一只枯手抓着床护栏,他整日面无表情,不发一声,孜孜以求世上无穷无尽问题的答案。然而对自己的问题永无答案。如果他是热爱生命的那一类人,他怎么样看待处理痛苦?永远无法知道。

  现代医学有法子换某些重要部件,譬如心脏瓣膜。但手术后,若是因此要以病人的样子过一辈子,是不是值得,医学的确进步非凡,但对不少疾病,仍然是以不断延迟问题来应付,始终不能有完全的解决方案。在网络上看相关开胸大手术影片,发现手术恐惧还在其次,严重的却是漫长的术后恢复期和繁多的并发症。

  知识益多,徒增惧怕。做完祷告,心里平静了些,打开电脑,用带着留置针的手,码下这些文字,算是另一种祈祷,加上已经得知我病况的一些主内弟兄和牧师的祷告,对于眼前发生的重大变故,这些是病人能做的全部。在无能为力的时刻,只有接受和等待。然而,抱着盼望的信念,也是一个人的忧郁症发作之时。他们说我是坚强的,这是他们的误解,病态遮蔽了恐惧,网上有许多乱七八糟的消息,我的忧郁症是孤独的,也是慈悲的。

  我们一齐向窗外看,东面是博士山和唐卡斯特的高楼群。最近的那个十字路口,日夜繁忙。麦可太太一脸天真,对病床上的麦可说:“那是美丽的鹰山。”

  我们看见了远处的微光。那不是来自灯,不是来自月,而是来自于黑暗深处的光。夜色加深后,不时驶过海德堡站台的蓝黄两色轻轨列车。四五个贝雷帽,着深蓝防弹背心,佩戴手枪警械,围成一圈,逼住车站昏黄的灯光。海德堡站上下乘客寥寥。街上,一两个落单的骑车人努力踩着单车,无处不是丘陵,起起伏伏,看不出单车和斜坡之间的较量谁会是胜者。若是向西眺望医院六楼,可以看见一个着病员服的女人离开窗台,不知她看了多久,最好的景也有看厌的时候。或者,她也在读书,读《魔山》。

  医学背景的妻并不忌讳讨论死之类沉重话题,她不同意我所谓给世界留下更多些遗产的说法,她宁愿做一个普通人的人生,像大多数人那样悄无声息地离开,当你与所爱的人一一失去关联,当所爱的人一一离去,当与你相关的记忆和档案逐一熄灭,你的离去宁静而美好,仿佛从未存在过。

  即使是普通人,也有这样难以面对的难题。华人规避死亡之类的不吉利,何况这极复杂而富争议。我本意是催她早点回去,憋了老半天,我总结成一句话:“要是我先走一步,会回来看你们——” 没说完,鼻子酸酸的,抑制不住。我急速掉过头,遥望远处鹰山的灯影。不让她看见我的泪光。

  妻拖到探视时间最后一刻离开,我在输液,青霉素和庆大霉素交替进行,我记得是用没有吊针的那只手朝她挥着,挥着。

  卡斯托普在魔山住了七年,魔山餐厅里放着七张桌子,可坐七人,上帝创世历时七天,托马斯·曼应该留白,但他还是忍不住在小说里说出来:“七是美丽如画的神秘的时间躯体。” 我离开魔山的日期适逢七,后来做手术的日期也逢七,疾病使我再一次认识了时间,前所未有地热爱每一秒钟,虽然这时候我已不读《魔山》,离开了托马斯·曼患了病的魔山。

  妻重提这沉重问题是在我终于出院之后。在等待开胸手术的日子里,时间的流动回到了世界的节奏。墨城的秋天一如四季不怎么分明,霎那可以回到夏天,妻常陪我散步。如果白天太热,我们便在夜间散步,由于心衰,我爬坡很累很慢,气喘如牛,伴有胸闷恶心。走在微光中的鹰山,妻唤我走慢些,她说起她外婆失去的那个孩子,白喉,看病祷告皆无用。死时,他有七八岁,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双手朝天摊开。外婆惊异莫名,哀痛莫名,哭到眼睛快瞎了,却看见了,一架硕大的纯白色梯子通向天上,两个高大的白衣人抱着她的孩子,她冲上去接孩子,接不住,白衣人说不,这是我们的孩子。她醒后想了好久好久,终于释然。谁也不知她如何得了天启。她一向病病歪歪,后来的后来,失去了更多重要的人(包括外公),但都没有像失去那个孩子那般痛苦。

  死是蕴藏在生当中的谜。生的秘密有一面就是疾病与痛苦。妻也许没意识到,她是用她的方式告诉我外婆对失去的理解。外婆不识字,她识的字全是从《圣经》学来的。外公一生浮浪薄幸,外婆却非常迁就外公,她的一生饱受疾病和痛苦折磨,外公数度抛弃她,可她始终不离不弃。外公谢世半年,外婆也郁郁而终。外婆是不懂得说爱的老底子人,但她是一个爱的践行者。在她走后,周围的人都不得不同意外婆文盲的一生是富有意义的,虽然她在几十年后将不再被人记起,当记得她的人不再讲述她生前的行状,她也犹如从未存在过那样,宁静而美好。

  我的理智不容许说服,但妻从来不屑于强迫。打动我的不是外婆的故事,而是外婆的梦。也并非宗教意义上的天使,而是真相。外婆遇人不淑,嫁到了魔山,致她一生颠沛,但她看见了真相,看见了最终的自由和归宿,得以从忧伤里解脱。

  我很想告诉妻,在奥斯丁医院虚空的日子里,是如此想念与她共同度过的每一个无聊而危险的日常时刻。如果生命在某一刻突如其来地结束,我希望能看见通往天上的纯白梯子。

  武陵驿,澳大利亚华文作家协会(ACW)会长。小说陆续见于《幼狮文艺》《芙蓉》《文学港》《江南》《广州文艺》《四川文学》《莽原》《长江文艺》《》等刊。小说入选多种年选。詩歌刊于《创世纪诗杂志》《乾坤》等诗刊,曾入选花城版《2020中国诗歌年选》等选本。已出版小说《水蜘蛛的最后一个夏天》《骑在魚背离去》和《敲头人》。获澳洲台湾北美若干文学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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